一包姜糖
要不是社区书记吕晓翠私下耍手段,中介跟我相处的非常愉快。我始终记得王怡牧师写过一本小书,名字叫《社区是未来社会的希望》。那时候还没有什么网格员要来建造社区,王怡牧师就预见到社区建造的重要性。他说,在中国文化中没有这种传统,就是几个男人聚在一起为自己的罪抱头痛哭,只有在教会有,只有在社区建造中会出现。所以自从我搬到这个小区之后,就有五六家弟兄姐妹陆续搬到这个小区。我经常陪着他们找中介看房。
有一次,一个中介姐姐给我吃了一种姜糖,实在是好吃,姜味浓郁却不辣,黑芝麻凝固在其中增加了不少香味。那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姜糖。我跟中介要购买链接,她说,这个姜糖她送的最好吃,不分享。后来她果真又送了一包给我,我赶紧扫了包装袋上的二维码,添加好友,方便以后买。这是我念念不忘的美食,是留在我舌尖上的回忆。以至于我开始卖书的时候,忍不住把这家的姜糖也放入橱窗,这是整个橱窗里唯一的食物。主要是为了我自己方便购买。
可是这姜糖的情谊硬生生地要被吕晓翠所代表的权利给打断。
不过,也未必。拥有权利的人总是看自己过高,虽然自己手上只有芝麻大的权利,也总以为自己捧的是西瓜,要是真捧着西瓜,就以为自己能办天下所有的事。但这些都是错觉。权利有它的能力,也有它的局限。权利可以像把刀威胁那些害怕它的人,但这把刀无法使水断流。权利处理不了感情的事。它不能命令两个年轻人彼此相爱,也不能使一对伤痕累累的中年夫妻放弃离婚的念头。
权利能吓唬人,能约束人的外在行为,但无法干涉人的内心。
还记得以前在成都,电子科大东二院,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那里住着很多电子科大退休的老教授,他们每天在小区的长椅上排排坐晒太阳。他们聊着家常,关心天气和小区里的一举一动,这就是他们晚年的大事。我经常带着孩子从他们面前经过。那时候彼得还坐在婴儿车上,他是个爱笑的喜乐的孩子。他每次看到那些老人都要主动对他们笑,都不需要老人们逗他。昨天玩游戏,输了的小孩要表演节目,一个很可爱的四岁小女孩输了,她奶声奶气地说她要表演微笑,然后就露出她的乳牙,给出一个甜蜜的微笑。我们没有一个人不接受她的表演,我们都喜欢她的微笑,那是难得的温暖的治愈人心的微笑,那是最纯真的毫不做作的表达。当时的彼得也是如此,他的微笑甚至不是游戏输了要做的表演,他一看到老人们就要对他们微笑,这种微笑在成都来说,就是冬天的太阳,成都的冬天可以三个月没太阳,一旦出了太阳,所有人所有被子都出去晒,一旦错过就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这些老人最先发现我们遭受到的逼迫。但是他们已经是退休老教授,经历过的坎坷比我吃过的盐都多。他们主动提议要帮我带孩子,好让我可以去买菜,他们主动跟我亲近,找我说话,为了打破那种被孤立的异样。我的房东跟我住同一个小区,他们一看到她就一起劝她,劝她不可以赶我们走,不可以那么冷酷,不可以那么绝情没人性。我们房东也真是个好房东,后来我匆匆离开成都,一年后我回成都办事,特地买了牛奶去看这位手下留情的房东。让我感动的是,她在整理房子的时候,把我匆忙留下的东西打包了一行李箱,一直留着,有孩子的衣服,还有我高中时候的相册,甚至结婚相册。我们没有留过电话,我是直接去了她家。我不知道,如果我一直没去找她,她要为我留到什么时候。但在完全未知的情况下,为我保留了整整一年,那份情谊是权利这种东西完全无法掌控的。
人心是最温暖的地方,最神秘的空间。那里装得下世界,装得下行李,装得下思念,装得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