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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诵读/制作:以琳
来到佛坪这个秦岭深处的小城已有月余。时值秋日,四围青山翠岭的色彩自是与夏时不同,就连她的气质、神韵,都在我一天天的注视中变换着风采,目不暇接之余,也颇有了些意外的感受。
记得小时候很喜欢和弟弟去河边的小树林里扎落叶,小孩子,倒也不为扎来做什么用途,只是觉得好玩。也会用叶子的茎相互套着像拔河一样较量一番力道。等稍大一些了,就很喜欢捡一些漂亮的落叶夹在本子里,好像觉得落下来的叶子似乎比长在树上更美丽动人些。再到后来就越来越喜欢秋天的色彩,那些浓得化不开的丰饶里带着些许衰意的感觉很动人,于是就想把它们留在相框里,或许潜意识里有了一些美丽易逝的惺惺之怀。至于秋的悲情,大多是从古诗词里读到的,终是隔了一层。及至失去了从小一起玩大的弟弟,心头便觉生命之秋已占了大半,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心头重彩,如秋色之浓一样,难以化开,也难以在春天的蓬勃里看到希望。到了自己步入人生之秋,又在一场意外中刻骨铭心地感受到世态的凉薄,于是落笔诗行便有了更多的悲秋之情,这种悲情好像在去年的秋天达到了极致,或许失孤之痛亦如叶落之悲,人生是休止符还是句号,都成为了最大的未知。今秋进入秦岭深处,似乎才真正明确了这一未知的答案。
人生或许需要在几个关键的时刻键入一些休止符,停一停匆匆的脚步,整理一下过于杂乱的行囊,收拾一下散落的心情,好让后续的羁旅之途奏出更丰富饱满的音符。好像秦岭很适合做这样的休整,当然,短暂停留一两日是不大会收效的,只有住下来,静静地看这片郁郁葱葱、峰峦叠嶂的景,如何从新绿嫩芽成长为蓬勃苍翠,进而翠极而红、而黄、而衰。在凉爽的夏夜听蛙鸣蝉歌,感受窗外飞蛾扑光的振翅之力,秋后,再听它们日渐衰微,在路边的花枝上,感受它们一动不动的无力,或许,你都不忍心去惊扰试探它们的死活。蝶,生而恋花,死而卧花,想必便是它们最理想的蝶生了。
入秋后的每一个阶段都有不同品类的虫儿们相继离世,从它们再也飞不起来,到第二天一动不动的尸体,在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如此多的生命的逝去,这个过程好像慢慢地在消解我与生俱来的对它们的恐惧心理,不知不觉间,很多同情和共情却悄悄地在心底滋生,原来,每一个生命都是如此值得被怀念,即便是渺小如一只瓢虫。
一天晚上,半夜突然在自己的肚子上触到一只虫子,一下惊醒过来跳下床,它就静静地趴在我的床上,赶快拿起笤帚扫它下来,不成想它却飞到了我的手上,吓得我连蹦带跳地把它抖到地上,条件反射地踩了下去,它没有任何躲避地死去了,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它飞到我手上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为的只是找个温暖的地方,所以才会那么不寻常地钻进了我的被窝,心里便不由升起一丝悲伤和自责,我可以不伤害它的,但我对虫子的恐惧是如此根深蒂固,让我做不到无视它的存在而安睡。
第二天告诉朋友,却意外得到了“它会感谢你让它痛快死去”的安慰,一时觉得生死之律无解,行为之善恶可有不同角度的解读。大自然是如此可畏,生存其间的万物是如此渺小但富有意义,众多生灵之间的关系,自有一种来自造物主的悲悯贯穿其中,和谐源于互相的尊重与接纳,在一种微妙的平衡里共存共荣。
我们的一生其实也和这些短促生命的一生并无两样,不与夏虫语冰之言的另解也许是:不经当经之事便无法遇当遇之人!遇到的那一天,无论是最好的春还是渐衰的秋,都是一生中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