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我这个漂泊在尘世的人,每次搬家都有一次不可避免的痛彻心扉。
这些痛都源于一个被这尘世所捆缚的嗜好——读书藏书。要怪的话就还得怪父母吧,从我出生就躺在书柜中间,一呼一吸间都是墨香。长到八岁的小小年纪就忍不住爬上了这些书柜,不成想从此就不能摆脱书的纠缠,即便是总被远方召唤去吟诗寻梦。
每当搬离一地,藏书总是要被淘汰一番,因为实在是不堪重负。所幸,信仰类的图书每次都能捐给当地教会或是牧者,为当用之人所用,也算是造就更多人的生命,这次也是一样,虽然受捐的牧者是经人介绍的,并不认识,但介绍的弟兄可靠,心里也有平安,直至见到本人,聊天中也大概了解了他的信仰及侍奉状况,也就更放心了,惟愿这些受捐的牧者都能在生命和侍奉上更加精进,为主所遣,走得更远,站立得更稳。
然而其他的藏书就没这么幸运了,此前每次都不得不交给那些收购图书的人,也是给自己找一个自我安慰的理由,让自己相信,淘得它们之人必是珍爱它们之人。其实,放手一刻,便对它们的命运不得而知了,尤其在这个纸质书越来越没有市场的时代。
这次是唯一捐出去的一次,其实机会来得很偶然。
发现佛坪县的图书馆纯属偶遇,或许就因为它比较雅致的门面装潢相对于周围鳞次栉比的餐馆来说很打眼吧。兴奋之下走进去,里面安静的氛围、后院的幽雅设计,还有不多但却安静读书的人,都让我一下子爱上了这一方不大的书之所在。找到一本佛坪本地作家写佛坪的书,坐在后院静读,那一个心境澄明的早晨让我突然萌生了把自己的藏书放在这里的念头,与当时身处的阅读环境有关,也与正在捧读的文字有关,虽算不得多么优秀,但于这个小县城来说,能出这样的文学创作者已是难得,于是更觉眼前这一方净土的宝贵。后来再去几次,和管理员有了更多交流,也到楼上几层去细细看过了图书的品类,便觉得此处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然而我还须征求母亲的意见,藏书更是她心头的执念。如今她虽然已经离我而去一年有余,但当我心问她意时,依然能感受到她用我心里的平安喜乐给予我的回答,更何况母亲当夜就走进了我的梦里,让我看到她祥和慈爱的笑脸,我知道,她是支持我的。后来细细整理故人们的遗物,发现母亲收藏着一些很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些被撕破,发了黄的书页。看到这些,我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她最初的好大一批藏书被撕了足有近一米铺满家里地面的场景。记得当时我听了母亲的描述,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更何况当时处境中的母亲,心里该是多么深沉的痛啊!母亲说她收藏的很多孤本就那样被毁于一旦了。
想必诸如此般的记忆是留在很多人心头的梦魇,那个时代不仅是疯狂的,更是无知的。但愿这样的历史不要再重演,不要再让我们这硕果仅存的捐赠也遭遇类似的噩运,如果不幸有那么一天,我或许会后悔今天的捐赠行为。但反过来想,如果留在我的手上,又怎能保证可以逃避这样的祸患呢?被裹挟在时代潮流中渺小如我们,谁能逃脱它的激浪拍打?又有谁有能力保护这些承载了我们痴念的红尘之物呢?虽然它是可以带我们透过红尘迷雾,觅得一方净土或是一线真理之光的所在。
捐就捐了吧,利利索索地打包,利利索索地联系物流发走,让自己的目光再也不去看那空空的书柜,以为自己可以就此释怀。却不想当佛坪图书馆的管理员发来她们贴了标签准备上架的照片时,还是视若珍宝地赶快保存了照片。被邀去在上架之前和我心爱的它们留影的时候,心头的失落只能用满脸堆笑来掩饰。当用到资料再去书架上找的时候,看着曾经摆在我的书架,今天却立在这里的一册册熟悉的它们,竟然有些后悔了……
罢了罢了,书非借不可读也……
但我与书之缘竟是如此难以断舍离!第二天就看到一个特别感兴趣的书讯,心头奇痒难耐,可惜,搜遍全网没有电子书,这意料之内的结果让我没了退路……
哎!克制,克制……
但最后还是果断入手了,人生虽然居无定所,诗与远方的召唤永不停息,但又岂能因此停止读书呢,大不了再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