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陕北农村。从小家里一贫如洗,学费交不起,好几次要辍学。我的爸爸在我小的时候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我对他又爱又恨。爱他,不是真的爱他,是爱一位父亲,是我内心无比渴望的一位爱的给予者,恨他,就是真的恨他,他不是那个爱的给予者,而是薄凉者。
我一直与贫穷为伴,但并不与它抗争。我接受它,就像接受阳光和雨露一样自然。于是多年以后,我嫁了一个贫穷的男人,他要做传道人,我很开心,从来没为日后的生活烦恼。这是儿时的伙伴赠与我的财富。我从小就熟悉它,现如今再遇到又何必惊讶呢。
我虽然对金钱对物质满不在乎,没得到就算了,它总归没能要了我的命。可是我对情感是非常看重的,得不到不得不算了,但并不是我心里愿意的。因为我的爸爸,从小我就被各种亲戚嘲笑挖苦,我的舅舅当着许多人的面,指着我说我以后嫁不出去,因为我们家名声不好。我哭了一路,不是伤心自己真的嫁不出去,而是我的心本来对亲情充满了期待,在一次次的伤害中不得不变成绝望。好多年我都做同一个噩梦,就是我嫁不出去,无论我谈了多少次恋爱,都没法结婚。
心越来越凉。活着就像行尸走肉。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珍惜。不知道还有什么美好需要追求。这样活到了大学,为了报复我的爸爸,我想把自己毁掉,随便找个人嫁了,即使不嫁,干些羞耻的事情雪上加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忘了苏炳森长什么样子,就在电话里答应嫁给他了。
感谢主,他让我出生在陕北农村,虽然那是一片贫瘠薄凉之地,没让我享过福,但同时也让我没什么见识,对城市里那种花天酒地的世俗生活有种天然的厌恶。我加入诗社,跟着一群疯子也没学会抽烟喝酒,男女鬼混。我出于报复的心谈恋爱,一通电话打完就忘了初心,认真去谈恋爱了,不能接受只是耍一耍,也不能接受随便换人。
但谈恋爱的过程还是充满了曲折坎坷。我脾气暴躁,我心里的绝望没有因为恋爱根本上解决,虽然有很大的安慰和快乐。但我常常莫名其妙地陷入绝望,很小的事就可以让我活不下去。就在恋爱的时候,有一次我经过一座很高的大桥,就想不如跳下去算了。这个想法吓得我赶快跑完整座桥,站在坚实的地面上,免得我一时冲动控制不住,真的跳下去。
那时苏炳森开始接触教会。他带我去,希望我能改变,至少脾气改一改,不然遭殃的就是他。我也很痛苦,希望自己变得好一点。可是去了一段时间,觉得大家都好虚伪,彼此都叫亲爱的,在我的成长经历里,没什么人真的是亲爱的,血亲都可以变成冰,何况这些毫无关系的人呢?于是我就很抗拒去教会。好在恋爱还在继续谈,苏炳森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去过他的哲学教室,去过他导师的客厅,也跟着他去学习但以理书和启示录。虽然完全云里雾里一塌糊涂。
直到有一次来了一个加拿大的主日学老师,他讲的是创世纪,在讲创世纪3:15节女人的后裔和蛇的后裔时,他讲到了基督。我当时特别惊讶,我以为圣经没那么复杂,结果听下来发现非常不简单,如果没有他的讲解,我读那一段就完全不知道其中的深意。于是我当下立刻做了一个决定,要好好读一下圣经,至少看看我这么排斥的东西到底说的是啥。这也证明蒙恩管道不能断,即使你没有任何感动,但圣灵工作的时间我们并不知道,他是自主的,是自由的。
那段时间一头扎进圣经里,在家读圣经,去公园读圣经,走哪都带着圣经。心里渐渐发生了改变,恨不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人,包括我恨的人。也就是在那最初的蜜月期,我给我爸爸写了很多信,迫不及待地劝他悔改,认识主耶稣。后来没有一直写信,但那颗传福音的心一直没有改变,从那以后,我不再恨我的爸爸,有机会就回老家,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亲自做见证。我的爸爸今年忽然去世,我经常觉得是场梦,梦醒了我们就面对面了,他不再躺在杏树下,而是在结着杏的杖旁边,在约柜里,在慈爱里。
我还没有好好爱过他。他就去了爱他的主那里。真残忍。可是他若继续活着,我能如何爱他呢,我两手空空,甚至没有学会表达爱,除了十字架上的爱,谁能真正爱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