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我为何要加入教会？》系列文章的第4篇。
很多人想到教会，只将之视为一个体制，有建筑物、领袖、成员、组织，等等。但历史上，神学家将教会区分为两个意义上的存在：有形教会和无形教会。希坡的奥古斯丁对此区分进行了深度的神学阐释，然而人们对该划分仍然存在许多误解和困惑。这一章中，我想带我们回归四世纪，从更深的意义上理解这一划分。
20 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出现了所谓的地下教会运动。该运动的成员藐视有形、有组织的教会，认为地下教会足以有意识地取代有形教会。因其松散的组织，很多人视自己为无形教会，也就是他们不具有有形的结构。这种观念体现出对奥古斯丁理念的误解，不明白有形教会和无形教会的真正区别。二者并非互不相交的圆圈，一个圈内是所谓的有形教会，然后另一个圆圈是无形教会。
对于奥古斯丁而言，无形教会存在于有形教会当中。或许偶尔会有一些个体归属于无形教会，却不属于有形教会，但这并非常态。这种非常态的特例，包括十字架上的强盗，死之前才归正，没有机会参加有形教会，也不可能在十字架上受洗。我们知道这种情形历史上一直存在，在危机时刻，人们深陷于与社会隔绝的处境，例如监狱，就没有机会加入有形教会，与其他基督徒相交。这些人是基督身体的真成员，他们的信仰是真的，但他们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并不属于有形教会。
还有一种情形，人属于无形教会而不属于有形教会。有的人可能真是神的儿女，但因着属灵上的不成熟，对教会存在严重的不认同，或许因着对地方教会的失望，尚未整全地蒙受圣经的教训。他可能是个新信徒，心想：“我可不想掉到制度化的陷阱中去。”但一旦这个人理解了新约的教训，如果他真的被圣灵重生，他就会听主的命令，成为身体的一员，其不顺服的意愿到那个时刻也就止息了。
还有的处境恰恰相反。有些人是有形教会的会员，但却不是神的儿女。他们是非信徒，于神的国无分，然而却归属于有形教会的群体。这样的人并不属于无形教会，无形教会完全由选民组成，即被圣灵呼召进入真信心的人。
奥古斯丁也论及这样的处境，他说教会是一个身体，但却是一个混杂的身体。奥古斯丁的理念是从耶稣的教导提取的，耶稣说，教会里有麦子和稗子，稗子生长在麦子里面（马太福音 13：24-30）。也就是说，有形教会中包含非信徒和真信徒，这意味着教会惩戒上需要小心谨慎。按照基督颁布的惩戒流程，犯了重罪的不悔改成员，最终要从身体中被驱逐，当做非信徒（马太福音 18：15-20）。然而，基督却为教会惩戒设立了规限，教会必须带着极大的谨慎，不要仓促地将任何人除教，免得将神的真儿女从有形教会里驱逐出去。因此，尽管耶稣颁布了除教的举措，他却在流程周围竖起围栏，要求教会谨慎对待。与其粗鲁地把神种植的麦子拔出来，以洁净教会之名将它们当做稗子毁掉，教会不如继续容忍稗子与麦子共生的状态。
耶稣也用了绵羊与山羊来打比方（马太福音 25：31-46）。绵羊是那些真属于基督的人，他们真的爱基督、接受他；山羊则是那些虚假认信的人。耶稣的教训表明，人有可能嘴上认信，行动上也符合教会的规定，参加教会的受洗班，领受洗礼，成为教会成员，甚至一丝不苟地纳什一，参与教会活动，规律参加礼拜——但仍然是个假信徒。耶稣论到这样的假信徒说：“这百姓用嘴唇尊敬我，心却远离我”（马太福音 15：8）。
当然了，嘴上的认信是外在的，别人听得见，属于有形领域。但奥古斯丁之所以将真信徒群体称作“无形教会”，是因为真信仰存在于心灵之中，是无形的。圣经说，人是看外表，神却看内心（撒母耳记上 16：7）。因此，无形教会对我们而言是无形的，但对神却是显明的。基督认识他的羊（约翰福音 10：14），他知道谁是真正属他的，他能读懂他们的心，正如他能读懂撒玛利亚妇人的意念（约翰福音 4）。神可以读懂我们灵魂的光景，无须求助于外在的凭据。他知道谁是真正得救，谁不是，但我们不知道，我们可能会上当。当人们外表敬虔得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种情况就是假冒伪善。
刚信主时，我跟一个朋友交流，他以学术上的批判能力为荣。他对基督教的真理抱有怀疑态度，我跟他分享自己的信仰，他对我的天真充满鄙视，嘲笑我的信仰。我还记得自己心里是多么紧张。第二天早晨我去教会时，顺着过道一看，我的朋友正跟父母坐在一起。我注意到宣信使徒信经时，他就跟其他人一样站起来，开口说：“我信上帝，全能的父。”他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他有外在的信仰认信，嘴唇尊敬神，但前一晚刚刚显示出他的心是多么远离神，对基督教信仰是何等藐视。
接受区会按立考核的那天，我有个朋友也要接受测验，他问我：“我要不要认同基督的复活呢？”我问他：“你什么意思？”他说：“我要不要说我相信基督复活呢？”我很惊讶：“难道你不信吗？”他回答说：“很多年我都不信基督的复活，任何掌握了我们所学的批判理论的人，怎么可能相信基督复活呢？但我知道考核的人当中，肯定有要求我认信的。”他最终还是站在了区会面前做了伪证，宣信他根本不信的事。
教会历史上有过一些辉煌的时段，神以大能更新教会，教会处于属灵大觉醒时期，以至于有形教会几乎全是由真信徒组成。但教会历史上显然也有很多黑暗的时期，教会堕入深度的败坏和悖逆中，以至于教会如圣经所言沦为撒旦的会堂，有形教会里只存在无形教会的一些零星碎片。旧约中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以色列全民族蒙召进入与神的团契，整个国家都与神立约，组成有形教会的约民群体。然而到了旧约末期，所能盼望的不过是将来还有一小批敬虔的余民。
除此之外，还存在另一个危险。有时我们太强调有形教会和无形教会的不同，以至于将无形教会的数量缩减为一个小点。这种病症，我称之为“以利亚症候群”。还记得以利亚是怎么跟神抱怨的吗？他说他一直努力对神忠心，可叹周围全是不忠不义之辈。祭司和先知全都与他为敌，最后他哀叹道：“只剩下我一个人”（列王纪上 19：14）。神不得不责备他，说他已经保守了自己的子民：“但我在以色列人中为自己留下七千人，是未曾向巴力屈膝的，未曾与巴力亲嘴的”（18 节）。从以利亚的视角看，放眼四周，全都是拜巴力的人，敬拜真神的连七个都找不到，更别说七千了。但神知道谁是他的百姓。
再次强调，有形教会和无形教会的区别跟灵魂的光景有关。耶稣发出过许多警告，最可怕的包括登山宝训末尾的总结：
“凡称呼我‘主啊，主啊’的人，不能都进天国；惟独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才能进去。当那日，必有许多人对我说：‘主啊，主啊，我们不是奉你的名传道，奉你的名赶鬼，奉你的名行许多异能吗？’我就明明地告诉他们说：‘我从来不认识你们，你们这些作恶的人，离开我去吧！’”（马太福音 7：21-23）
“主啊，主啊”，这样重复的称呼暗示着亲密的个人关系，这些人自认为与耶稣有着深切的个人关系。然而，最让我害怕的是这样的人并非少数，而是很多，很多人都误以为自己跟耶稣是有关系的。对于这么一大群人，耶稣在末日却要说：“我从来不认识你们，离开我去吧！”他们会抗议说：“可是主啊，我是传道人啊！”；“我会说预言啊！”；“我行了许多神迹哪”；“我给人赶鬼”；“看看我在教会做过多少兴旺的事工”。耶稣却要对这些人说：“离开我去吧。”这些人声称自己爱耶稣，却拒绝遵行他的命令。
加尔文对有形教会和无形教会的划分表示为难，因为尽管唯有神知道忠心之人的心，但无形教会并非没有有形的临在形态。相反，加尔文说，无形教会的任务就是将自己彰显出来，真信主的人应当成为世界的光，使他们的信心如同明光照耀，见证他们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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