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的现场霎时间安静了下来,阳光静静地照着浮在半空中的尘埃,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这是分配生大会的现场,是我人生转折的地方。当时,我走上台,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我选择放弃。”
在那之后,我走上了一条从前不可能走的路,认识了从前不可能认识的人,学到了从前不可能学习的知识。而现在,终于有时间来好好回忆一下这段历程了。刚好趁我们高中(下文以“高家”指代)建校以来的学校史初稿完成之际,来看看这一年半中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什么是教育——人的定义
2020年10月,记得是一个有阳光的下午,正在伏案奋笔疾书的我无意中听到了一句话。而那句使我走上与他人完全不同的道路的话,内容很简单,爸爸在和妈妈谈话:“我们知道了不能装作不知道,不要让他继续读公立高中了,我们要自己教”。
这对于当时在公立学校混得如鱼得水的我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为什么?”父亲和我谈了很多,并给我看了一个视频,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的“The wall”里的一首歌“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是迷墙专辑中很有名的一首歌。在电影中,所有的学生戴着相同的无表情的面具以同样节奏的步伐走向一个绞肉机,既不回头也不朝两边看。机器中有不停敲打的铁锤,看上去像军队一样整齐划一而且十分有力。经过绞肉机后,所有的孩子都被榨干了灵与肉,从绞肉机另一端出来的是一群模具印出来读孩子们。
看完视频,我第一次开始思考,教育是什么?什么是教育?
曾经的我认为,教育就是知识的传授,学习各样的知识,目的是为了有一个自己想要的未来。我的老师们总是强调:“学得好,是你选择学校;学得不好,就是学校选择你”。这仿佛就是把“重点高中”,“顶尖大学”作为了教育的目的。而在那之后呢?社会上的一个比喻很好地概括了那些光景:社会的螺丝钉,我们要成为社会的螺丝钉。
而我来到高家后也听到了一个比喻:教育是饲养员养小鸡,还是老鸟带小鸟飞?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比喻,谁也不想做养鸡场的小鸡,谁都想做能自由自在飞翔的小鸟。这也揭示了教育的根本目的——让一个人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而我认为这就是教育的定义:人之为人。
所以JDJ教育是怎么使我成为一个人的呢?其实,在提到这个点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我的“黑历史”——在犯罪后的管教。
我上高中以来写过几篇检讨,与以前在学校中的“走个形式”不同,我的这些检讨都是发自内心的悔改,简单概述一下记忆最深刻的那一次。
那是杭州的冬季,事件的导火索是父亲来我房间叫我吃饭时发现我正在给电脑充电。而这直接触犯了我们家的两条“家规”:1、电子产品不得进入卧室;2、未经允许不得偷拿电脑。电脑本来放在我父母房间的某处,被我偷偷翻了出来后便一直陆陆续续地悄悄使用了几周的时间,直到这次被发现。
晚饭后,父母在出门散步前让我在家里写一篇关于此事的检讨。我刚开始愤愤不平,认为父母就是小题大做。但当我回想到父亲在拿走电脑后对我的斥责:“你知道在你受洗后的这段时间中,你领的圣餐都是在吃喝自己的罪吗?”这样的教导出自《哥林多前书》11:29。这段经文我自然读过,但从没有真正理解过,直到这一次。
我当时的想法其实特别简单:万一耶稣下一秒就再来了,那我不就灭亡了么!退一步说,万一上帝下一秒让我死掉了的话,我有什么冤枉的呢?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让我拿起了我的笔。于是,我越写越愧疚,越写越难受。因为我真的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用保罗的话讲,就是“把耶稣重钉十字架”。我写道:“在窃得电子产品几天后,我的心一直不得安宁,那是撒旦在叩门。”
我接着写了下去:“主啊,求你怜悯我这个罪人,让我能意识到并说出自己的罪,让我不为电子产品所捆绑,让我脱离魔鬼的辖制……”逐渐地,我的心宁静了下来。有许多描述这一时刻的诗歌:“荣耀之释放”、“卸下罪的重担”、“宝血洗净”……可只有当我经历了这一切时,我才真正认识到了诗歌歌词背后的含义。
最后,在父母带着我做了一个祷告后,我知道基督已经赦免了我的罪。我在这种教育下成为了一个人。我的父亲,同时也是我的老师,在这件事上教给了我一生受用的知识——关于什么是人之为人。人有上帝的形象和样式,因着罪不断地远离上帝,而耶稣基督,上帝的独生子来到人世间,带着他无罪的身体替我们这些罪人被钉在十字架上,受死,埋葬,降在阴间,第三天从死里复活,替我们这些愿意接受耶稣基督做我们救主的人赎罪,在基督再来末日审判的时候,因着耶稣十字架的救赎,我们的罪被祂洗净,和上帝和好,享有在新天新地和上帝同住永恒的美好生活。所以,今生的生活就是我们与罪不断争战的生活,因为在耶稣里我们是新造的人,但因着罪我们这一生不可能完全圣洁,我们需要不断地对付自己的罪,直到耶稣再来我们才能成为一个完全无罪的和上帝一样圣洁无暇的完全的人。
在不断的犯罪与赦免之中,我不断更加认识上帝、不断更加像一个真正的人。
记得在江西的学习期间,有一天早上,我们起床下楼时突然发现门外多了两只大老鼠的尸体。旁边是那里的一只土狗,向我们摇着尾巴,仿佛在炫耀它的功绩——因为它完成了它的主人交给它的使命,那就是看守我们的田园山。曾经也有一个人被交托过“保护看守”的使命,但他失败了。当时我的父亲说道:“在这个意义上,人不如狗。”
很难听,但确实是事实。动物没有自由意志,它们的行为完全出自于它们的本能。上帝创造它们是为了什么,它们就做什么。动物没有道德,但人有。自从始祖亚当在伊甸园中犯罪之后,人就走上了“非人”的道路。只有当那末后的亚当在十字架上为我们而死之时,改变才成为可能。
同样的,也只有耶稣才是最终的那一位先知,祭司和君王。我们借着与他的联合才能真正成为一个人。
这就是基督教教育带给我的第一个改变:对人的定义的改变。不同于进化论的观点,我们基督徒坚信人是由上帝所创造出来治理这个世界的,因而是超越一切其他受造物的。人不是由猴子变的,不是为了生存而活着,而是为了我们的创造主而活。
在起初,亚当还没有犯罪时,在伊甸园中的人才是原本的“人”,那是有着“生养众多,充满全地,治理和管理这地”为使命的人,是以荣耀神而活着的人,那就是真正的人。
同样的,教育的定义就是把一个孩子培养成人,恢复到那上帝起初造人的样式。所以,教育就是人之为人。
过去的历程——历史的重要性
回顾我们高家的历史,有太多欢笑与泪水值得纪念。我在此不必一一赘述,仅取那最为重要者回忆一下吧。
首先,肯定就是我们在开学1个月后就受到的冲击。在《提摩太后书》中,保罗如此劝勉提摩太:“凡立志在基督耶稣里敬虔度日的也都要受逼迫。”事实证明,这并不是空口无凭的白话。
那是2021年10月的一天,正在上自修课的我们突然听到了敲门声。紧接着一群人蜂拥冲进了我们的教室,有一些人举着摄像头在拍摄。当时的我们都十分紧张,虽然面不改色,但我写作业的手一直在抖。
后来我们被警车全部带走,带去一个地方问话,每个人被单独叫去办公室里谈话,问了我们很多问题,大概是怀疑我们和帝国主义势力有没有什么勾结之类的问话,警察叔叔们还请我们在他们的食堂吃了免费的晚饭,直到晚上11点半才把我们放出来。之后遭到警戒:你们不能再在这里上课了,你们属于非法办学,就地解散,孩子们全部送回家。
这是我第一次受到逼迫,也是第一次有如此深刻的无助感。然而,更重要的是这次事件带给我的变化。
自那以后,我开始关注世界各地受到逼迫的教会,去为他们祷告——而这是我之前从未想过的!也许,真的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感同身受。我留有了一部分的录音,现在听来当时说了许多并不该说的话。耶稣曾教导门徒在外邦人中要“灵巧像蛇,驯良向鸽子”,我可能比较驯良,但没有那么灵巧……所以,在之后的学习中我总是会以逼迫的可能性来时刻提醒自己:你的学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得到什么?要怎样为此努力?我想,从逼迫中我学到了更多平时生活中所学不到的东西。
教室没有了,那我们不能不学习呀。我们当时一共16个同学,被解散后剩下8位同学,那我们如何继续课程呢?
每天早上太阳刚刚爬上山腰,我们就已经骑上了自行车,开始了追逐。在群山之间,有一隅碧波揽翠——那便是湘湖。到达一处草坪,停好车,铺好地垫,一天的课程就在微熹的日光中开启。是的,我们的Omnibus(经典阅读)课的地点,从室内教学搬到了湘湖之畔。
随之改变的还有授课模式。从前我们的课堂总是以父亲的教授为主,而逐渐的,我们的作文分享变成了由同学主持,我们的课后练习变成了分组讨论。在之前的田园山学习中,父亲曾经感慨道:“我觉得接下来你们的作文点评就不需要我啦,你们自己彼此评价就已经很到位且完整了。”这样的自主式学习是对我们的挑战,更是一种祝福。
最后,有必要提及前一个月在田园山的实践学习。在那里的服侍中,我学会了许多课堂上接触不到的东西。之前我们习惯了被他人服侍,而现在,我们承担起了服侍他人的担子。在每周六周日,我们都会派一些同学去厨房帮厨,平时也会由当日值日的小组去厨房做半小时到一小时的义工。偶尔,我们也会集体出动,自己来解决饭食。现在回想起来,那饭团的口味仿佛还在唇齿之间……
在这样的多样化学习中,我们学习,我们实践。更重要的是,我们与祂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更加像一个人。
现在的改变——为什么我与他不一样
曾经我经常听到一种声音(大多来自我的亲戚们)。他们会说:“你上这种‘学校’能学到些什么?”。这也时常提醒着我:究竟我与那些上了公立学校的同学们有何不同?
其实差别是显而易见的,最突出的就是言语的规范。记得假期回老家时,耳闻堂弟打游戏时的粗俗之语便不觉蹙眉。又恍然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般光景:为了追逐所谓“潮流”而满口脏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呢?那就不得不提及我们班的一个特殊职位了:嘴巴官。名字比较草率,但他的职责却十分重要——监督同学们的言语,在有不雅词汇及嘲讽等不造就人的言语时出面提醒制止。刚开始,这个职位使我们的班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久而久之,“嘴巴官”从一个人变成了8个人——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去在言语上互相帮助。
为什么我们对言语如此重视?因为我们相信,言语是神圣的。上帝在起初,“空虚混沌”之时用言语创造了世界,可见言语不是一种受造物,而是上帝的属性。而我们人,因着“上帝的形象样式”而分有了这一属性,所以我们不应去滥用它。
因此,我们在逻辑文法修辞方面都有频繁的练习,以一种特别的形式——“辩论赛”来体现。之前我看过许多辩论赛,但只有等到自己真正上场了才知道辩论赛的困难。记忆犹新的是那次在田园山的辩论赛,辩题是:基督徒需不需要好行为来“证明”自己的信心。当时准备的时间其实挺多,但我当时身兼多职,对辩论赛的忽视导致了一整队的准备不充分。所以在模拟辩论中,我仿佛狠狠地挨了一个耳光。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对着模拟辩论的笔记好好地修改了我们的辩论逻辑,润色自己的辩论稿,最终在学期结束的辩论赛上尽上了自己的本分。
说到辩论赛,我就想到了另一个重要的改变——在人与人关系方面的改变。我曾经也有过许多朋友,其中许多现在仍有联系。但就我母亲的经验,她很多好朋友都是在高中阶段认识的。很幸运的是,在这所高中里,我们八人之间都是十分亲密的至交。
最重要的是,我们都知道一段友谊若是仅靠两个人是维持不长久的。因为我们都是罪人,彼此之间必然会有冲突摩擦,互相伤害。一旦触及了在某人看来高于友谊的东西,二人便只得分道扬镳了。而我们之间的友谊有那位神而人者为中保,是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互为朋友的双方可以在基督里彼此饶恕,重归于好。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大意是“怎样的友谊才能维持长久”,其中用到了一个比喻:人们常常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但对我来说,“有主在我船上我就不怕风浪”。
还有一个很大的变化发生在我们的每日灵修方面。曾经在诗班时,因为每周的打卡任务略略将圣经读过几遍。但到了这所学校,我们在每日早晨的灵修,每周二晚的祷告会,每周五晚的查经之中更加熟悉了圣经。更重要的是,我每天有了与家人的家庭敬拜时间——而这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在这些属灵牧养中,我们会去反省过去的所言所行,在主里认罪悔改;也会彼此建议,相互监督。也正是在这样的每日操练之中,我们的意念与行为从内而外的改变才成为了可能。
将来的道路——Run or跑道路
所以,说了这么多“过去”与“现在”,我们将来要干什么?简单地说,就是“跑路”。这很容易理解——毕竟国内没有条件,不参加高考只好跑出来。但我还想在其中加一个“道”,那“太初与神同在”的道。这样,我们的前程就变成了“跑道路”,就是“向着标竿直跑,要得神在基督耶稣里从上面召我来得的奖赏”。我们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上帝为我们关上了国内大学的门,却打开了国外大学的窗”。我们的视野会在这样的学习中开阔。
为什么一定要去国外学习而且苦修英语呢?我十分赞同我父亲的观点。他说:“上帝在历史的不同时期用不同的语言使祂的旨意行在地上。在旧约时期,是希伯来语;在新约时期,是希腊语;在教父时期和中世纪,是拉丁语。而现在21世纪,这种被神所使用的工具就是英语。”
实际上,世界神学的最新成就基本都是以英语的形式发布的,其中翻译成中文的少之又少。比如我们高家曾经学过的《救赎科学》,英文名叫“Redeeming Science”,就是由现代的改革宗神学家傅伟恩博士写就的。他凭其哈佛大学数学博士的经验,从圣经出发对当代科学的本质与问题进行了深刻的探讨——一切听起来都那么美好,唯一的问题是,这本书只有英文。
怎么办?攻克英文。在这种压力下我们不得不去“啃”原文,但好在傅伟恩博士简明的语法对我们这些新手相对友好,我们在自己理解的同时也做起了翻译的事工。如今再去回看自己翻译的作品,仍然会记忆犹新。我们会想起曾经疑惑的生词与长句,会回忆起自己读到这样的著作时的感受——这也许是一种更加长效的学习方法。
英语是如此重要,我们的前路也可以凭借国际的视野而拓展。于是,我们高家即将走出杭州,走出中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将来就会在国外扎根——实际上,同学们不约而同地表示:“要回来,为中国的教育事工尽上自己的力量”。我们坚信着前路一定是开阔的,虽然一路上会有艰难险阻,偶尔会走岔了路,但“或向左、或向右,你必听见后边有声音说:‘这是正路,要行在其间。’”这声音来自我们的主。我们坚信着这是蒙祂祝福的道路,坚信着我们的班训:“神为爱他的人所预备的,是眼睛未曾看见,耳朵未曾听见,人心也未曾想到的。”
与马同跑
烈阳映照大地
跑道上的他汗水淋漓
向着标杆直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