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春天,中华内地会副主任唐牧师来温哥华访问,要我去见他。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他那关怀的眼光。“贵灵,”他说:“你的样子很疲倦,你现在的身体能去中国吗?”
“哦!是的。论身体我还健康,但是我实在很累。”我承认着说。我们的家是在温哥华北区,离我工作的教会是那么远。晚上渡船的班次不多,如果我没有赶上一班,等第二班要等很久。我上床的时候往往已经是午夜了,而且在早上我要是想要有一些安静的时间守晨更,把家里零碎的事情做完,赶上九点钟那一班渡船的话,我必须在六点钟就起床。
但是我想主要是由于精神上太疲倦的缘故。我心里边晓得克服一切得胜的方法。我念过戴德生传,晓得其中说到更换的生命,他把一切的重担都卸给主。我曾在松林开会时听讲过怎样过得胜的生活,那更换的生命在那些参加灵修会的人身上显明出来。但是我自己却实行不出来。我常暗中为各种事情烦恼。父亲对事业那种空想乐天的态度,使我为之寒心。他的结局不晓得是怎样呢!现在我才体会得到母亲判断正确,凡事谨慎,不然我们的家境更不晓得要惨到什么地步呢!
我也忧虑我自己在角落会的失败,我没有布道的恩赐,其实在我们角落会中,由于我们的工作,时常有许多年青人在主耶稣里获得内心的洁净,重新献给主,并得建立。这些当然也是我们工作的成绩,但是我并不知道,我只是期望更多的人俯首认罪,接受耶稣基督为救主。五旬节教派的女子劝我寻求圣灵的洗礼。她们之中有一位颇有多领人归主的恩赐,她是一位金发,有天使般脸孔的女郎,我陷入与人相比的网罗里。宝贞有些恩赐是我所没有的,那是不是她们会说方言的缘故呢?我心里为这事情感到非常的烦恼。但主却谨慎的保守着我,于是我就请教宝贞和惠美,当她们被“圣灵充满”时,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她们那最生动的描写,最多也不过是与我单独同主交通,觉知主的同在、充满、洋溢时所经历的一样。我从没有讲过方言,但是其余的东西她们所经历的我也都经历过,我就这样得了保守。
我总觉得只想从主那里寻求一种经历,那是很危险的。因为我们容易误以为这经验已经使我们成圣,其实不然。此等在主面前灵得高昂的经历,是对祂那信实看顾的证明,使我们生命更加丰盛,且又加增我们的喜乐,但并不能使我们成圣,也不足以使我们成为更坚强的基督徒,或比我们的同伴更圣洁。这是我以后才晓得而感到惭愧的。但是这些经验确能使我们更认识祂,也能给予我们喜悦,却并没有忧愁。唯一能使我们圣洁的方法,就是每天把陶恕博士所说的“人类天性中的罪恶——自义、自怜、自信、自满、自足、自爱等,以及其他一大堆类似的东西,交给圣灵。这些罪恶,不是知识可以把它除掉,乃是属灵的经验,这就如大麻风不是因着教训,而脱离我们的身体。我们得自由之前,必须让十字架在我们里边作致死的对付。我们要把一切自我的罪恶,带到十字架面前受审判。”(陶恕博士著,《渴慕神》)在我们交给祂的时候,圣灵就要为我们把这些罪恶钉死在十字架上,这时候我们只要必须接受其所牵连的痛苦,然而我们却要喜欢,因为我们深知,最后的结果,必是基督复活的新生命显出在我们身上。
虽然我有很多祷告蒙垂听的经验,我还是充满了烦恼、自怜等丑东西。但是我当时并不确知其存在。
唐牧师真的为难。现在我已经和杨志英订了婚,他也已到中国去,为主工作。如果我的身体衰弱,那会使志英回国吗?他和端木逵先生商量的结果,他们两位都要我辞掉角落会的职务,在一九二八年十月到中国去以前,好好的休息六个月。唐牧师有意下令,叫内地会给我汇款,以便我能安心休息,但是他竟把这事情遗忘了,这在他是很少有的。我等了又等,但内地会什么也没有寄来。我觉得我不应该为这件事向人家请求,如果是戴德生,他一定会只是祈祷的。
我忘记那是怎么发生的,总之魏先生夫妇二人听到我奉命休息,就邀请我到松林去住五、六个月,他们说我可以在那里帮忙清洁小屋,布置会场,但是最先我应该休息一整个月,连早餐也得在床上吃等等。
我以往都没有能储蓄点钱,因为我觉得我应该偿付父亲的债务,我看得很清楚,他一再的筹划经营也不会赚钱的。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所以我到达松林的时候,身上只有三十六块左右的钱,这是我所剩的全部的钱了。
到了松林,魏太太那么亲切的接待我,真使我没齿难忘。她让我住在楼上的凉台,他们自己的女儿乐爱,从洛杉矶圣经学院回来的时候,他们也是把这个地方改成卧室给她住的。这房间的两边没有整面的墙壁,馥郁、高耸的松树刚好围成屏风。魏太太有一些旧麻袋,她将之漂白,用油漆印上了一些美丽的百合花纹在上面,挂起来代替墙壁。在开会的时候,来人很多,光是松树可能不够隐密,这时候这些花纹麻袋就可以拉起来。但是当我到达的时候,还只用馥郁的葱绿针叶当墙壁,我非常喜爱它。早上睡够了才起来,不必赶时间,也不必怕迟到,听鸟儿在歌唱,太阳穿过绿叶想要窥探你,这恍如与神同在伊甸园一样。这情景,我怎能忘?
我素知魏家是靠信心过日子的,但是我没有料想到,他们第一夜接我进去时,他们的经济已拮据不堪了。我只觉得想把我的三十六元给他们,在就寝之前,我把钱交给魏太太,说道:“我要你收下这个,那付不了我几个月的伙食费用,但是要是我也给了一些东西,我会觉得高兴一点的。”
我记得魏太太的脸有一点红,想要拒绝,但是我一定要她收下,以后我再没有想到这件事。好几年以后,她才告诉我,那次要收下我的钱,是她最难做的一件事情。但是牛奶的钱第二天早上就该付了,她却身无分文,何况我自己也需要牛奶的。我的钱使我们得以维持一些日子,直到又有人送六十元来;从此以后,就没有再缺乏过。这不过是魏家的生活一个例子而已,虽然他们收到的钱不多,他们却毫不犹豫的邀我和他们同住六个月!我不用说,神是如何的祝福着他们。
他们从中国回来,才发觉松林是他们所有的唯一的家。由于钱少,又需准备一间卧室给乐爱,他们不得不想一些克难的方法。他们从一位亲戚的顶楼里,免费得到一些旧家具,用沙纸擦过,然后重新漆上绿色的油漆,放到乐爱的卧室,再把印花麻袋子挂起来,这雅致美观的闺房,也够令人满意了——我还学了许多废物利用之道。
一九二八年的灵修会,据我所知,是最蒙恩的一次。特约讲员是威尔斯的哈里斯博士,主的灵有力的在我们中间。魏太太求主叫每位与会的年轻人在回家以前都要降服主。有一天晚上在做礼拜的时候,她被圣灵催促到女生宿舍去,跪在每个床边,替每位祈祷,求主使每位都为祂所有。每晚都有人把自己奉献给主,到了最后一天,还有一些人踌躇不决,没有完全的降服主,所以大会当局就要我们青年人领袖在晚间的礼拜时祈祷。我永远不能忘记那次的祈祷会!主的灵降临在我们身上,有如以前使徒的时代一样,我们同声祈祷。至于我自己,我甚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还有别人,我在主的面前专注的祈祷,为那些畏缩不前的人忧心如焚,因此一直到我们祈祷完了,我才发觉原来我们都一直同声祈祷着。从我们祈祷的楼上,经过树梢望下来,可以看见露天的会场。在我们祈祷的时候,那些顽强的人一个一个的起立,上前去降服主。最后的那一位女子,我本来对她仅存一丝希望了,然而到现在数十年来,她却一直都是一位忠诚的国外宣教师,这实在是圣灵的工作。
灵修会结束以后,我需要回到温哥华,以便准备需要携带的物品到中国去。这时候中华内地会还是没有寄钱来,幸亏我哥哥送我钱,我才有钱买车票回家。但是以后钱要从那里来呢?更为难的是,我接到海玛珠的一封信,说她正在随我们这批人一起旅行,所以她要顺便来看看我们。我回信热烈地欢迎她来的时候,身上连付她从车站坐车到我们家的钱都没有,更不用说招待了。
然后我接到通知,端木逵先生要我到他办公室去,因为有些钱等我去领。“终于来了!”我兴高采烈的自言自语。唐牧师记得他的诺言了!但是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比那个还奇妙呢?那是我那远在中国的未婚夫志英寄来的五十元美金!我想那是他以前为了准备上慕迪所赚的钱,存在银行里剩下来的。“容我送你一点钱买点需用的东西,共襄盛举。” 他写道,“但是我不限制你这钱的用途,你可以自由支用。”这钱就是最先用来招待海玛珠!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遭遇到困难。角落会的女子送给我许多大大小小的礼物,其中还包括卖一架轻便风琴的钱,那架小风琴和我们一起到萨尔温山脉去,许多年来给予黎族及宣教师无穷的乐趣。那风琴现在一定还在那里。
为了我在角落会最后一次的讲道。我祈祷了很久。我并不知道,(虽然我灵里有这样的感觉)角落会有些亲爱的姊妹们是要成为祷告的战士,我为她们真是感谢主。我在三十八年的国外传道期间,她们都是一直为我祷告。神赐给我希伯来书第六章第一节,勉励我自己,也勉励大家,“我们应该继续前进。”因为我们的寻求考察还没有结束,我们只是开始探寻我们永远存在测不透的神。“所以我们应当离开基督道理的开端,竭力进到完全的地步,不必再立根基……神若许我们,我们必如此行。”
一九二八年十月十一日,我启程到中国去。我们有一大群人一起走。父亲获准随船送我到维多利亚,这样就不至于在温哥华的码头伤心别离。船开航的时间大约是在中午的时候,角落会的女子们忘记了她们的午餐,大伙儿涌到码头上来。她们来了那么多人,以致一位生人问我哥哥:“大家是来送那一位的?”他当然没有想到那只是一位第一次出国的无名宣教师。神能按着祂所喜悦的,把特别的经验赐给祂那无名的子女。
最后,一位号手爬上了俄国女皇号最高的船桥,开始吹奏夏威夷群岛女王的美丽骊歌“珍重再见”。当然那是描述两位情人分别时的离情依依。它洋溢着热情,但却使人觉得希望的渺茫。它表现出大地众生对欢愉之渴求,以及最后之惨遭失败。我很高兴那首诗已配有基督教歌词,以用于离别的场合。因为只有基督徒才敢说:“我们不会永别。”当号声响彻在码头喧嚷的上空时,群众渐渐的静下来。
黑夜已深,白昼将近,
荣耀盼望,给我喜乐;
奇妙真理,快乐信息;
主为万王之王,万主之主。
主必快来,主必快来,
我们必欢迎救主再来;
或在早晨,或正午,或夜半,
我知主快再来。
然而“福音必须先传给万民。”(马可福音十三章十节)
我等活着存留信徒,
眨眼之间身体改变,
被提在空与主相见,
我等用此盼望互相劝勉。
余音在空中悲伤的荡漾。群众中不信主的,不熟悉我们的歌词,但是他们也低声的唱着“珍重再见”。巨大的锚嘎嘎地拉了起来,大船渐渐的驶离码头,颜色纸带开始拉断了。女孩子们脸上感情激动,有一两位还在哭。“主啊!”我低语着,“给我一句她们不会忘记的话。”这时候从船上大声喊,岸上的人还可以听得见。于是我靠在栏杆上,慢慢的喊着:我们应当继续前进。“
天上的亮光在一些人的脸上冲破了地上的眼泪。我也晓得她们听见了。她们挥手示意,然后俄国女皇号就乘风破浪,驶入太平洋,直向中国。
故事并未到此终了。在温哥华岛上的维多利亚市,父亲向我道别上岸了。他离开了以后,我接到一封电报,上面只写着:“我们要继续前进——角落会众姊妹。”
我的心中流着感激之泪。二十八年过去了,这真是一段漫长的考验的时间。角落会现在还开设着,大多数的女子都遵守了她们的诺言,继续前进。那天在码头上,有一位女子一向都依赖着我,而非依赖主自己,所以当我离去以后,她就失去了靠头,在灵性上就跌倒了,但就大体而言,她们都遵守了她们的诺言。
现在,我就要和读者分别了,我还是要说:“我们应当继续前进。”继续去寻求考察,我们神的伟大及可爱。
祂并不偏爱谁。祂说过:“你们寻求我,若专心寻求我,就必寻见。”(耶利米书廿九章十三节)
请注意“若专心寻求我”这一句,因为那是唯一的条件。我们必须内心诚实,忠心不二,这就是唯一的条件。“只要凭着信心求,一点不疑惑,因为那疑惑的人,就象海中的波浪,被风吹动翻腾:这样的人,不要想从主那里得什么。心怀二意的人,在他一切所行的事上,都没有定见。”(雅各书一章六6-8节)
但是,“祂赏赐那寻求祂的人。”(希伯来书十一章6节)
卫斯理的母亲说过:“祂是无限尊荣,人每晓知祂那福乐的同在,心就喜乐欢畅。离祂越近福乐越多,获得程度,适成正比。”
因此——我们应当继续前进——寻求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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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宓贵灵 摘自:《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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